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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仙女、巫师和食人魔的激进道德观:认真对待儿童文学(三)

刘雅琳
2023年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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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格林童话到哈利•波特:童话故事与儿童文学研究新论(From the Grimm Tales to Harry Potter: A New Approach to Fairy Tale and Children’s Literature)
杰克•齐普斯(Jack Zipes)
齐普斯教授是当今天世界上研究童话故事的著名学者,在民间故事、童话故事、儿童文学等领域的理论研究上作了重要贡献,但其成果国内尚欠系统介绍。 本书是齐普斯教授相关研究的成果集精华,共收录文章12篇,对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进行了再解读,其中对于小红帽子版的梳理,让人印象深刻。同时作者对于民间故事与童话在语义上的力量转向进行了探索;对于迪士尼、超级英雄等现代的儿童文学、文化产业,也作者进行了观察,探索其在当下化工行业中的地位与意义。(简介摘自网络)

作者:杰克•齐普斯(Jack Zipes)

译者:蒋海军、蒋连琼

【编译者按】本文(“The Radical Morality of Rats, Fairies,Wizards,and Ogres:Taking Children’s Literature Seriously”)选自作者所著《冲破魔法符咒:探索民间故事和童话故事的激进理论》(Breaking the Magic Spell:Radical Theories of Folk and Fairy Tales) 一书。该书1979年由美国肯塔基大学出版社 (University Press of Kentucky) 首版,2002年扩充再版。本文是再版中新增加的一篇文章。作者针对流行电影与文学作品所提出的有关儿童文学现象的10个问题,不仅体现了作者多年的思考,也代表了学术界对流行文学的深度分析。

(上篇:https://msiachild.org/blog/2023/laoshuxiannuwushiheshirenmodejijindaodeguanrenzhenduidaiertongwenxueer/

在此,重要的不是普尔曼在其具有伦理本质的作品中所独创的神话般的情节、对宗教的毁灭性批判、有哲理的高见、精致的幽默以及对小说写作的大师般的技巧运用,相反,他的伟大在于他对全世界儿童所面临的困境的深刻洞察,在于他对儿童能够在任何困境中生存下来并能够为振救世界做出正确的道德选择的能力所抱有的真诚信念。显然,从普尔曼的角度来看,成年人不会拯救儿童或世界。最终,虽然他的三部曲显然是为儿童辩护而写,但他相信儿童必须保护自己并面对影响他们生活的物质条件。

莱拉和威尔在普尔曼三部曲中发现的自己的困境与罗杰在他的短篇小说《我曾是一只老鼠》(1999)中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我想提到这个看似简单地模仿《灰姑娘》的故事,因为它与三部曲有着如此紧密的联系。不仅是因为它和三部曲几乎同时写成,它还反映了黑暗的另一个方面,即向人们传达错误信息的大众媒体。在这部小说中,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年轻肮脏的男孩在晚上十点突然出现在鞋匠店的门口。一对名叫鲍勃和琼的老夫妇把他带进去并照顾他。当他告诉他们他没有名字,因为他是一只老鼠,而且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老鼠时,他们感到困惑,不得不向他解释名字意味着什么,他自己的工作目的是什么,怎么吃东西,以及如何在英国社会中做人。鲍勃和琼没有意识到罗杰(他们给他取的名字)曾经是灰姑娘的男侍者,的确是一只老鼠,但不知何故,仙女教母未能将他重新变成一只老鼠。作为一个年轻人,他必须了解文明的意义,同时,他想向鲍勃和琼证明他的真实身份。接下来是一系列悲喜剧,罗杰的啮齿动物行为受到来自成人世界的惩罚和恐怖。

 这本书再次以激进的方式进行设计。报纸上关于罗杰危险行为的报道在小说中随处可见。报告的观点与罗杰的行为和其他人物的待遇形成鲜明对比。小说表面上通过客观的描述将罗杰描绘成一个制造大规模的歇斯底里事件的怪物,而“实际上”,向我们介绍了一个善良的无辜者,他很难学习正确的英语表达和礼貌,并被他周围的世界完全误解。只有曾经是灰姑娘的奥蕾莉亚公主才能帮助证明他不是一个非人类的恶魔或“下水道中的邪恶怪物”,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家伙。最后,罗杰放弃了再次成为老鼠的追求,因为他可能会被消灭。虽然他说成为一个人很难,但他愿意成为像鲍勃这样的鞋匠或工匠。所以罗杰和鲍勃、琼一起待在这里,普尔曼以讽刺的方式结束了这部小说:“外面的世界是一个困难的地方,但是烤奶酪、爱和工艺都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关于)一个人必须要求的安全。社会安全吗?媒体安全吗?“文明”的力量安全吗?我在前面说过,这部小说看似简单。语言和情节并不复杂,罗杰的荒谬局面显而易见。然而,罗杰的故事是对传统“灰姑娘”的彻底逆转和转变,它也让人联想起19世纪卡斯波.豪瑟(Casper Hauser)这个年轻人的深刻真实的故事,他有一天出现在一个远离森林的德国村庄,不会说话、读书或写字。他被神秘地限制在树林里的一所房子里,一直到他的青春期快结束的时候。当镇上的人发现年轻的“野蛮人”时,他们力图使他“文明化”并最终导致了他的死亡。

 在许多方面,卡斯波•豪瑟的问题贯穿了普尔曼的大部分作品,尤其是通过三部曲和《我曾是一只老鼠》。莱拉、威尔和罗杰都和管理他们的世界。然而,这个世界想要混淆他们并蹂躏他们的灵魂。普尔曼并没有妖魔化成年人或社会。事实上,在三部曲中,有许多睿智而富有同情心的人物,如威尔的父亲,一个萨满教的巫师,给了他儿子明智的忠告;得克萨斯州的气球驾驶员斯克里比,为利亚和比尔的父亲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保护利亚和比尔的女巫瑟拉菲娜•派卡拉;强大的披甲熊(以战斗为生的穿盔甲的熊);以及马利•马隆博士,他掌握了尘埃的本质,并将在未来保护威尔及其母亲。这些成年人类似于普通的鞋匠夫妇,即鲍勃和琼。

幸运的是,他们也是文明进程的一部分,也是普尔曼的模范人物,他们试图将年轻人从我们倾向于对他们造成的一切伤害中解脱出来。因此,普尔曼的三部曲和童话模仿一起反映了他对改变黑暗的满怀希望的愿景。普尔曼的作品有一种萨满教的特质,与许多神秘的带入不同,它表现为“好”的幻想,让读者探索不同的世界,把读者带回地球具体地了解人类的情况。普尔曼没有说出我们处境的真相,而是揭露了关于我们社会和自我的“真理”,并通过他诗意的文字和富有想象力的视野来保持世界对儿童的开发,他为他们应如何对生活中的邪恶提供了终极的辩护和书面证词

弗兰西斯卡•布洛克也试图保护儿童,或尽可能坦率地描绘他们绝望的生活,以揭示儿童在我们所谓的文明进程中是如何受害的,但她的叙事技巧和对世界的观念与普尔曼截然不同。毕竟,布洛克的生活、写作和呼吸都与洛杉矶有关,故她在作品中描绘的世界带有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的夸张和奢侈的生活方式的色彩。她为年轻读者而写的主要奇幻作品有“维兹蝙蝠”书系。[1]这些书是为青少年撰写的,涉及同性恋、毒品、虐待儿童、种族主义,反犹太主义、对年轻人的商业剥削和狂热。正如评论家舒尔曼(Polly Shulman)所指出的那样:“布洛克写的青少年小说离主流太远了,许多学区已经禁止它们进入美国各地的信息中心,对此我没有感到丝毫惊讶。她书中年轻的男女主角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很少,他们忙着在摇滚乐队唱歌、冲浪、未婚生子、与鬼魂交往、拍照、在洛杉矶周围驾驶老式敞篷车,而此后又过着幸福的家庭生活。”[2]

洛杉矶被描绘成一个噩梦和童话般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青少年试图通过艺术和爱来表达他们的需求和欲望,但他们经常被自己的家庭和开发、滥用青少年才能的外部掠夺者挫败。第一部小说《维兹蝙蝠》为其他4部作品奠定了基调:维兹是一个青少年,被描述为“一个娇小的女孩,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在粉红色的太阳镜、草莓色的口红、耳环悬垂和糖霜似的眼影装扮下,她真的非常漂亮。有时她穿着带白色流苏边缘的李维斯牛仔裤,头戴羽毛状的印第安头饰,有时带比较老旧的饰品;塔夫绸做的连衣裙上闪烁着诗意,或是穿着用印有粉色小猪或迪士尼人物的儿童床单做成的裙子”[3]。当一位名叫菲菲的陌生老太太给了她一盏神奇的灯,她揉着它,一个精灵出现了,可以满足她三个愿望。所以维兹要求为自己找个情人,为她的同性恋朋友德克找个伴侣,以及他们可以一起享用的一个整洁的家。

精灵满足了她的这些愿望。他说,大多数情况下,他不会让世界和平,也不会让世界从此幸福。所以,德科得到了一位名叫达克的可爱冲浪者,维兹找到了一位叫“我的秘密特工情人”的电影制片人,菲菲去世后把房子留给了他们。然后麻烦就开始了。维兹想要一个孩子,但是“我的秘密特工情人”拒绝了。因此,维兹通过和他、德科和达克睡觉,最终怀孕了。“我的秘密特工”气得发疯并离开了,和一个女巫般的女人有染。结果是两个女孩出生了,切诺基和魔女宝贝,彼此嫉妒,而且经常混乱不清。在随后的小说中,布洛克用不同的方式描绘了她们在青少年时期所经历的考验和磨难,尤其是她们与她们的骗子男友拉斐尔和天使胡安的关系。布洛克揭示了父母的非常规生活方式给孩子们带来的问题,这些父母基本上依靠直觉和爱情来度过生活。对于青少年来说,新时代是一个可怕的时代,虽然许多事件都是人为的,甚至对于一部童话小说而言也很具独特性,但布洛克寻求对非法毒品、滥交性行为和商业剥削问题的道德答案。通过第四部小说,布洛克的诗意形象变得更加紧凑、更加简洁,因为她关注的是虐待儿童、憎恶同性恋和种族主义等社会困境,她对社会的关注更明显,她对那些与不宽容的压迫作斗争的人物的同情更令人感动。

 洛杉矶和纽约形成的任何关系都没有幸福的结局,只有通过逃避的眼镜和拥有彼此才能让角色无法自欺欺人。小说中的黑暗力量是扭曲的激情和梦想,它们在不知道如何爱和叙述自己生活的家庭及个体中运作。布洛克非常重视艺术和个人表达的道德及治疗本质。然而,就像普尔曼一样,在她的“维兹蝙蝠”书籍的最后,没有任何解决方案,只有对虚假闪光、诱惑及通过艺术和同情才能获得的力量的认识。

 布洛克最近的幻想实验涉及对汉斯.克里斯汀.安徒生(Han Christian Andersen)和格林兄弟(Brothers Grimm)的童话故事的高度复杂和微妙的复述,这些故事可以揭示虐待儿童的问题。在这里,她遵循唐娜.乔•纳波利的例子,其对格林童话的修订非常复杂,需要良好的语言技能和熟悉格林的文本。唐娜•乔•纳波利的大多数作品都是中篇小说或短篇小说,专注于中心人物的心灵,可以被认为是心理学案例研究。《池塘王子》(1992)是《青蛙王子》的修订版,从女性青蛙杰德的角度讲述,她回忆起她如何帮助一个被困住的王子的,这个王子被邪恶的老巫婆变成了青蛙,在荒野中求生并重新恢复人形。在一部续集《吉米,宫廷里的小偷》(1995)中,一只由王子变成的青蛙,当他从青蛙变成王子时,他试图将这个池塘从老巫婆手里拯救出来,同时发现他其实不喜欢宫殿里的人类生活。在《魔圈》(1993)中,对格林的《亨舍尔与格莱特》进行了强有力的重述,纳波利以非常同情的方式调查了女巫的前史,并且揭示了女巫曾经是一个好的治疗师,但后来因为恶魔变成食人魔。故事中的兄妹并没有战胜纳波利故事中的邪恶。他们见证了一个好人的自我毁灭能力,从而揭露了当环境不利时,“好人”存在残忍的可能性。童话故事的阴暗面也在《莴苣》的修订版《扎勒》(1996)中进行了研究,其中纳波利探讨了三个主角的心理,即锁在塔中的女孩、想要拯救她的王子以及想让她留下来的女巫/母亲,允许每个人以不同的观点来讲述。在纳波利所有的复述中,她探索了角色的内在动机并添加了一些成分,使格林故事重读起来更令人不安,而不是令人愉快。最终,她的复述揭示了幸福是在漫长而痛苦的内心旅程结束时到来的。在和理查德•.兹恩(Richard Techen)一起写的《纺线人》(1999)中,他们对格林的《侏儒妖》进行了一次令人不安的心理探索。首先,他们描述了一位农民的女儿和一位想娶她的裁缝之间的一桩不被允许的婚事。农民希望女儿与富有的磨坊主结婚。沮丧的裁缝承诺为农民的女儿织一件金色衣服,农夫给他一个月的时间来做这件事,否则,其女儿将属于磨坊主。出于绝望,裁缝偷走了一位老太太的魔法纺车,这件事将影响他的余生。魔法仿车让他可以织成一件金色的衣服,但是当他这样做时,他变得丑陋和粗糙不堪。农夫的女儿对他的转变感到非常震惊,即使她已经怀上了裁缝的孩子,她也和磨坊主结婚了。当她分娩时,她去世了,她的女儿萨斯卡被她醉酒的父亲,即磨坊主以残忍的方式抚养长大。磨坊主鼓吹,她可以将稻草变成金子,而那个毁容的裁缝作为侏儒妖,过来帮助她,并出于报复想取得自己的孙子。但是他自己的女儿萨斯卡知道了他的名字,并在不知不觉中造成了他的死亡。她和她的孩子一起离开了,但与国王生活在一段施虐与受虐的婚姻中。

 纳波利和兹恩为所有人物的个性增加了许多层次,为他们提供了心理动机。传统的《侏儒妖》情节的背景解释了这个角色的神秘,但没有以理性的方式来理解它。纳波利和兹恩对生活中非理性方面的问题更感兴趣,例如,我们如何不能“编织”我们的故事,如何陷入关系网中并毁坏我们所拥有的快乐冲动和创造潜力。从心理学上讲,邪恶来自我们无法控制住的动物欲望,或者更积极地说,来自我们无法培养的感性驱动和冲动。

在纳波利的最新作品《野兽》(2000)中,波斯王子欧拉斯密被诅咒并变成了狮子,,因为他允许将一只被玷污的骆驼作为一个盛大节日的祭品。从现在时的第一人称叙述中可以看出,欧拉斯密的故事就是其自身的写照。欧拉斯密被迫与他作为动物的本性抗争:他(已变为狮子——编者注)与母狮交配,杀死其他动物,吃生肉,捕食弱者,并展示他的原始力量等,因此违反了每一条宗教准则。他能得救的唯一方法就是得到一个女人的爱,当他在印度猛然意识到他的动物局限性之外,狮子欧拉斯密发现了一本他母亲曾希望他阅读的关于玫瑰园的书,他决定前往法国,因为他听说法国有最好的玫瑰,法国女人散发出玫瑰香。本能地,他相信他会在法国找到爱他的女人。

 欧拉斯密在法国学会了培养他个性的另一面。他不仅占据了一座废弃的城堡,还开始种植和培育玫瑰园。不幸的是,故事的其余部分遵循传统的《美女与野兽》故事:商人到来,他非法入侵了,狮子要求他的女儿为他的过失付出代价,贝拉到了,他们学会彼此相爱,她拜访了她生病的父亲然后回来并拯救了王子。纳波利在结束这个故事的方式上并不是很有新意。然而,她的版本中有一个新的重点,即赋予它强烈的道德品质,并表明男女关系将如何转变。在这个故事中,东方与西方相遇,内向的欧拉斯密和外向的贝拉相互尊重,通过一起写作和阅读,他们分享并理解彼此的需求和经历。虽然欧拉斯密通过他的力量完全掌握了贝拉,但他学会抑制自己的本能并去认识和了解贝拉的需要。这就是小说的反论:他越了解自己的本能并控制自己的本能,他就更能自由地去爱。男性的掠夺性本质是可以改变的,这种通过男性叙述者说的反对强奸和侵犯的邪恶行为的信息,在流行文化——其中男性荷尔蒙充斥于全世界的大小荧屏及印刷品——中是很少听到的

(待续)

杰克•齐普斯(Jack Zipes)(2022)。《从格林童话到哈利波特:童话故事与儿童文学研究新论》。上海:中西书局,304-331页。


[1] 该书系(“The Weetzie Bat Books)包括:Weetzie Bat (1989), Witch Baby (1999), Cherokee Bat (1992), Goat Guys (1992), Missing Angel Juan (1993), Baby Be-Bop (1995), I was a Teenage Fairy (1998)和The Rose and the Beast Fairy Tales Retold (2000)。

[2] Polly Shulman, “Strange Brew”, Salon Magazine (October 13, 1998).

[3][3] Dangerous Angels: The Weetzie Bat Books (New York: HarperCollins, 1998):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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