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杰克•齐普斯（Jack Zipes）
译者：蒋海军、蒋连琼
【编译者按】本文(“The Radical Morality of Rats， Fairies，Wizards，and Ogres：Taking Children’s Literature Seriously”)选自作者所著《冲破魔法符咒：探索民间故事和童话故事的激进理论》（Breaking the Magic Spell：Radical Theories of Folk and Fairy Tales) 一书。该书1979年由美国肯塔基大学出版社 (University Press of Kentucky) 首版，2002年扩充再版。本文是再版中新增加的一篇文章。作者针对流行电影与文学作品所提出的有关儿童文学现象的10个问题，不仅体现了作者多年的思考，也代表了学术界对流行文学的深度分析。
“哈利•.波特”系列书籍、电影以及各种各样的玩具和服装所引起的持续狂热，于我而言令我振奋，更令我不安，因为我相信，很多人被儿童文学传播的神话以及通过儿童文学来学习阅读和阅读世界的方式所误导。
在对布鲁诺·贝特尔海姆(Bruno Bettelheim) 不负责任地创造和传播童话故事的批判性讨论中，我已经注意到这一困境，和许多批评家一样，他们把孩子和他们的读物当作政治和社会冲突中的棋子。
我们讨论儿童和儿童文学的背景显然与儿童及其阅读和习惯一样重要。所以，虽然我最终会谈论哈利•.波特的书籍和其他-些童话故事、奇幻作品以及年轻读者/观众的电影及其价，但是在此之前，我首先想谈一谈我们在谈论儿童文学时遇到的一些问题。不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而是为了描述儿童文学问题的本质。如果不认识儿童文学问题的本质，我们就不能认真对待它，我们也不能理解一些更好的童话故事和奇幻作品的激进道德，这些故事和奇幻作品对年轻读者来说是大众媒介。
在我最近的一本书，《魔杖与魔石——从糊涂的彼得到哈利•.波特看儿童文学的曲折成功》(Sticks and Soes：The Troublesome Success of Children’s Literature from Slovenly Peter to Harry Potter， 2001) 中， 我概述了许多值得商榷的问题， 我坚信， 当我们在讨论儿童文学时，必须考虑到这些问题。在这里，我想以简述的形式将我的论点总结如下。
如果真的有那么多有才华的作家和插图画家为年轻人(3岁至18岁)准备的书籍和文本，为什么像“哈利•.波特”小说或C. S. 刘易斯(C. S. Lewis) 的《纳尼亚纪事》(The Narnia Chronicles) 这样的单本或成套书都被挑了出来，好像它们是解决所有我们声称的孩子们面临的阅读问题的灵丹妙药，就好像他们是极具独创性和模范性的。并把儿童文学放在文化地图上。让我先从最后一点开始分析，以便我们能找到一种方法来认真对待儿童文学，并理解一些为今天的年轻人创作的更具创新性的童话和电影中的进主义和道德观。出版界的人都知道，儿童文学并没有因为“哈利•.波特”而被置于文化地图上。在“哈利•.波特”第一部小说出版很久之前，儿童文学就已成为图书出版业最赚钱、最成功的分支。当然，它也经历了起伏，但与之相关的行业以及所有社会和文化机构，包括学术期刊和相关研究，在过去的25年里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1]针对儿童的写作和关于儿童文化的写作都很繁荣，而“哈利•.波特”的狂热实际上可能是如此高产量的一种表现。“哈利•.波特”书籍并没有把儿童文学放在应有的文化地图上，但它们巩固了儿童文学的地位，并可能继续使广大读者意识到儿童文学是通俗文学中最受欢迎的文学。它是真正的民间文学，老少皆宜，对儿童社会化，尤其是对于培养富于批判性和想象力的读写能力是非常重要的。
但“哈利•.波特”真的是原创的吗?不是。它们是解决儿童阅读问题的灵丹妙药?或者更积极地说，“哈利•.波特”能让孩子成为读者或更好的读者吗?答案既有肯定的一面，也有否定的一面，但肯定不会达到媒体和一些教师希望我们相信的程度。但是，让我对我最后的否定回应作个限定说明。
众所周知，政客们喜欢通过讨论我们的教育体系有多糟糕来展现他们的无知，事实上，他们并不清楚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决定，支持目的单一的计划，通过增加测试和引入法规来限制和加强对教师的控制，从而来“改善”我们的学校。此外，他们正在通过支持教育券和各种私营企业来破坏我们伟大的公共教育传统。如果在教育方面存在问题，那就不是阅读问题了，而是企业领导人和政治家令公共教育商业化和退化，他们投入时间和精力并不只是出于“改善”我们的学校的良好用心。[2]在全国各地的学校工作的人都非常清楚，孩子们，特别是中产阶级的白人孩子，在学习如何阅读时并没有遇到很大的困难。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和自己的速度阅读，但是，他们经常被迫为考试而阅读，并去实现不属于他们自己的期望，甚至不是他们父母的期望。在儿童的学校教育和政治纠纷中，存在着许多不同的区域和文化差异，这些差异决定了教育的结果，因此发表关于儿童阅读方式和内容的声明是不负责任的。功能性阅读(功能性读写能力)和批判性阅读(批判性读写能力)两者之间也有很大的不同。任何孩子都可以被教会读字母表，读学习单、启蒙书和标准课文，阅读考试，以及满足学校的期望。但是，没有孩子可以通过学习阅读以质疑字母表、学习单、启蒙书、标准课文和期望，并为自己思考。
正是在功能性读写能力与批判性读写能力冲突的背景下，我真诚地认为，我们必须努力评估儿童文学以及青少年电影和电视节目的作用。如果一篇文章不能以某种方式激发受众以创造性的和批判性的方式反思他/她所处的环境，去质疑自己和世界，那么在我看来，它在年轻人的社会、道德和心理发展方面的价值微乎其微。当然，如果坚持年轻人的书籍都是道德和心理兴奋剂，人们可能会变得过于教诲、过于严格、过于严谨、过于专制。许多书籍是简单快乐的，可供解闷，并帮助我们以有趣的方式打发时间。法语有一个很好的词来描述这样的文学——娱乐。一个人的思想被转移了。一个人的想法被一本简单的书所改变，这本书对任何人或任何事都没有挑战。一个人从时常充满压力、忧虑和问题的日常中转移到远离现在的特殊时间。然而，我并不确定这种娱乐是否像批评家所说的那样，如此转移注意力和令人愉悦。不幸的是，即使是在我们的社会中，娱乐功能也会以政治的方式发挥作用，分散我们自己创造的快乐，以愉快的方式使我们的批判性注意力偏离需要解决的问题。
在这方面，童话和奇幻文学都可以做到以有意义和逃凝现实的方式转移注意力，并且它们在进一步提升年轻人的批判意识方面也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童话和奇幻文学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所谓的现实主义小说和奇幻文学之间的区别并不像一般人所认为的那么大。也很难把童话和奇幻文学区别开来，就好像很难有一种纯粹的童话类型，或者一种包含许多不同类型的奇幻小说。例如，现今在大众市场上广受欢迎的有着诱人设计的奇幻小说，充满了平庸的公式化了的情节，减少了想象的部分，变成了没有意义的枯燥的东西。现今，大多数的奇幻作品几乎可以被忽视，因为作为旅行文化的一部分，它缺乏这种文学通常所包含的社会颠覆性潜力。正如我稍后将讨论的那样，这种潸力尚未完全消失。在大多数奇幻作品和童话故事中，都有一个神奇的希望和激进道德的核心，即使作家尽了最大的努力，也依然无法根除。
在过去，如果不审查，对于童话和奇幻文学，总会有一些贬义或居高临下的观点：童话和奇幻文学，特别是对年轻人来说，往往与轻浮和逃避现实的文学联系在一起，并被贴上除娱乐功能之外，具有很少社会价值的类型的标签。它还与对儿童的身体和灵魂有危害的色情和不道德的文学联系在一起。然而，奇幻文学和现实主义小说一样现实，也就是说，奇幻文学作家所使用的常规和叙事策略肯定不同于历史小说或社会写实主义的作者，但童话和奇幻文学的社会影响一直都有，并且隐喻叙述上作者和作者之读者的关于当下现实的富有想象力的投射和评论。解释社会意义通常很困难，因为象征性话语经常是矛盾的，具有多层次的意义。但是读者们有责任去设法破解这些信息，因为童话和奇幻作家都很巧妙地通过设计看似与我们的日常生活几乎无关而实则跟我们息息相关的情节、人物角色和图案来避免社会的审查和他们自己内部的审查。
《老鼠、仙女、巫师和食人魔的激进道德观：认真对待儿童文学》（二）https://msiachild.org/blog/2023/laoshuxiannuwushiheshirenmodejijindaodeguanrenzhenduidaiertongwenxueer/）
杰克•齐普斯（Jack Zipes）(2022)。《从格林童话到哈利•波特：童话故事与儿童文学研究新论》。上海：中西书局，304-331页。
[1] 有关过去25年儿童文学发展状况的分析，见Peter Hunt, ed., International Companion Encyclopedia of Children’s Literature (London: Routledge, 1996)。
[2] Michael Jacobson and Laurie Masur, Marketing Madness (Boulder, CO: Westview, 1995); Alex Molnar, Giving Kids the Business: The Commercialization of America’ Schools (Boulder, CO: Westview, 1996); Consumer Union Education Services, Captive Kids: A Report on Commercial Pressure on Kids at School (Yonkers, NY: Consumer Education Services, 1998); Henry A. Giroux, Stealing Innocence: Corporate Culture’s War on Children (New York: Palgrave, 2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