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性的鱼
寻找那些更不像人类的图画书中的鱼，最明显的地方可能就在声称对鱼类生活准确描述的信息性图画书中。德博拉·李·罗斯（Deborah Lee Rose）的《夜海》（2003）确实提供了各种海洋生物的准确信息。但它用描述人类行为的语言来描述它们：叶状海龙“出去兜风”，蜘蛛蟹“假装他们不在那里”，萤火鱿鱼“跳起了闪烁的舞蹈”，裸鳃类“展示它们的魅力”。这些短语暗示了每个海洋生物都是一个具有特定选择的人类个性，而不是其种类的典型成员，按照它们的本性行事。
此外，这本书的整体效果是将海洋生物变成了异质的景观——以与人类不同的方式，将它们变成了一个怪物秀，旨在使其更正常、更常人的观众感到惊讶。尽管坎达斯·弗莱明（Candace Fleming）获奖的《巨型乌贼》（2016）抵制了用人类术语来描述其中心角色的冲动，但它也关注于异国情调的异质性：
在寒冷，
寒冷的黑暗中，
生物，
奇怪的
和可怕的 潜伏。
作为恐怖秀中的恶魔般的形象，这些乌贼确实是非人类的，但更令人恐惧的是非人类的，而不仅仅是作为它们本性的存在而被接受。
鱼的特点
然而，我所研究的大部分书都是虚构的——关于想象中的鱼的故事。它们共享一些特点。
首先，许多这类书中的鱼看起来都很相似。像饼干模具、儿童涂色书和金鱼饼干中的鱼一样，它们通常以简化的侧面视图呈现出来——不像真正的鱼，而更像是对鱼的视觉标记，这种风格足够抽象，以适应许多成年人经常认为的儿童的简单口味和能力，削弱了它们与真正鱼类的联系。虽然许多插图师使用这些简化且通常色彩丰富的形状，仅仅是为了提供视觉愉悦，但像戈美太郎（Taro Gomi）的《鱼在哪里》（1977）和斯特拉·布莱克斯通（Stella Blackstone）的《秘密海马》（2005）这样的书籍，则通过邀请年轻读者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海洋生物的形状，将它们变成了视觉谜题。
然而，即使是最简单的形状也可能带有人类特质。许多书为其他方面类似于鱼的生物赋予了人类般的嘴唇、牙齿、眉毛和睫毛。虽然实际鱼类的嘴巴通常会永久性地向上或向下弯曲，这取决于它们的物种，但图画书中鱼的嘴巴的上扬曲线常常被解读为微笑，下弯的则被解读为皱眉或悲伤。
然而，在没有睫毛或微笑的情况下，正如它所在书籍的标题所说，《寂寞的鱼》（2016）中的第一只鱼，安迪·曼斯菲尔德（Andy Mansfield）和托马斯·弗林瑟姆（Thomas Flintham）描绘了一系列色彩斑斓的大鱼吃掉同样色彩斑斓的小鱼，体验到人类情感——结果，最后一只鱼吞食了所有其他鱼，也变得孤独。罗茜·莫里亚蒂（Rose Moriarty）的《害怕的鱼》（2012）的标题也将人类情感归结为简化的鱼影象，而在露西·卡萨斯（Lucy Cousins）的《为鱼欢呼》（2005）中，一个角色向其母亲送上了一个人类的吻。
虽然梅斯·范·豪特（Mies Van Hout）的《快乐》（2011）使用基本的鱼影象来描述一系列人类情感，但这些鱼彼此看起来都很相似；如果没有随附的单词文字，很难确定它们所代表的情感。图画书中所描绘的鱼通常需要语言的存在来暗示它们的人性。
在罗西·兰姆（Rosy Lamb）的《保罗遇见伯纳黛特》（2013）开头，这些鱼仅通过口头文本被识别为拥有人类名字的角色；图片仅将它们描绘成简化的鱼形状，直到它们开始包括伯纳黛特和保罗的人类化想象，当她教他如何以更具创造性的方式度过空碗的无聊时——将香蕉作为船，报纸作为裙子。伯纳黛特在真实事物周围编织了一网词语，就像文字围绕着图片一样，在使看起来或多或少像鱼的东西变成人类，并成为人类读者想象力的例子的过程中。被人类语言的网所困住，很难将鱼单纯地看作鱼。
同样地，克里斯·拉什卡（Chris Raschka）的《阿琳小沙丁鱼》（1999）中的图片仅仅展示了当小沙丁鱼被捕获并装罐时会发生什么，但文本却给一个小沙丁鱼起了一个名字，并表达了它想变成沙丁鱼并欢乐地描述它如何达到目标。作为一个拥有人类名字和人类欲望的鱼，阿琳成为一个悲剧女主角，或者是对得到所愿的危险的一个例子。或更可能，特别是由于欢快图片的简单形状和明亮色彩，这是对儿童图书常常人性化其动物角色的愚蠢倾向的讽刺评论——这种倾向很可能会让很多年轻读者明白这个笑话。根据我对这本书的经验，他们通常确实明白。
然而，更多时候，我所研究的书证实了人类对鱼的优越性。在埃尔萨·贝斯科（Elsa Beskow）的《好奇的鱼》（1933）中，一条年轻的鲈鱼对陆地上的生活感兴趣，导致被一个人类男孩捕获，直到他的鳍鳃叔叔、鲤鱼舅舅和狗鱼叔叔希望有脚能在陆地上行走，以便营救他。鱼得出结论：“在水中滑行要比在干燥的陆地上蹒跚行走要好得多”，这读起来不像是从故事中得出的教训，而更像是一种邀请，让人类读者感觉自己比像鱼这样愚蠢地相信自己所属类别的优越性的动物更高人一等。
约翰·布什（John Bush）的《会许愿的鱼》（1991）通过让其主人公利用许愿的能力来从事愉快的人类活动，比如滑雪和购物，直到它希望成为其他鱼一样，不再感到快乐。这个结论似乎也暗示了对人类读者的一个信息，即得到所愿的危险。
其他书籍则通过人类术语解释鱼的实际属性，为人类读者提供了一些信息。鱼的大小范围允许图画书探索在较大的生物环境中变得较小的含义——这是人类童年的基本条件。因此，简·克拉克（Jane Clarke）的《伟大的吉尔伯特》（2005）通过利用大鲨鱼和小鳝鱼之间的共生关系，庆祝友谊。在凯拉·拉雷奥（Kera LaReau）的《丑陋的鱼》（2006）中，一个欺凌大的大鱼被一个更大的大鱼满足地处理掉，而在凯文·谢里（Kevin Sherry）的《我是海洋中最大的生物》（2007）中，另一个令人讨厌的恶霸最终不得不说：“我是这只鲸鱼中最大的鱼。”彼得·本特利（Peter Bently）的《黑暗中的鲨鱼》（2008）和里奥·利奥尼（Leo Lionni）的《游泳的小鱼》（1963）都展示了一群小鱼合作一起吓走一个大鱼，使它看起来比实际大。另一方面，约翰·克拉森（John Klassen）的《这不是我的帽子》（2012）中的小偷帽子者似乎将被偷走帽子的大鱼吞食。虽然彼此不同，但海洋生物与不同尺寸的其他生物之间的这些相互作用的人类社会、道德和情感含义始终处于前沿。
鱼成群结队，被称为鱼群。在图画书中，这导致了水下的人类化学校，配备有黑板和不现实的多物种群体的学生。它还导致了一系列与社会群体内外的人类个体相关的主题。例如，有四本关于一种不受欢迎的鱼的书，没有人愿意与它交朋友，直到它拯救其他鱼免于死亡。梅斯特的河豚鱼利用其变色的能力引开鲨鱼，安德鲁·克莱门茨（Andrew Clements）的《大阿尔》（Big Al）吓走其他鱼，直到他从渔网中救出他们，鲁思·加洛维（Ruth Galloway）的《微笑鲨鱼》（Smiley Shark）吓走其他鱼，直到它吓走捕网它们的渔夫。虽然关于大鲨鱼和小鳝鱼的友谊，塔米·索尔（Tammi Sauer）的《坚果和牙齿》（2013）也以大鲨鱼拯救所有鱼并再次获得他们的友谊为结局。在勒奇的《游游》（2010）、兰姆的《保罗与伯纳黛特》、德文·斯奇利安（Devin Scillian）的《一只金鱼的回忆》（2010）和凯利·迪普基奥（Kelly DiPucchio）的《吉尔伯特金鱼想要一个宠物》（2011）中，鱼缸里的寂寞鱼都找到了伴侣。在其他一些书中，金鱼和它们的传统敌人——猫之间建立了友谊。在詹姆斯·豪（James Howe）的《水獭和奇怪》（2012）中，一只水獭爱上了它自己认定为食物来源的鱼，直到它使自己成为素食者，并避免吃掉它所爱的鱼。
更多或更少像鱼
虽然我提到的所有书实际上都是关于人类的，但它们的角色行为像鱼的程度有所不同。在这个光谱的一端，琼·格兰特（Joan Grant）在《猫与鱼》（2005）中的角色看起来像一只猫和一条鱼，但他们的行为没有任何一点是人类的；虽然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但它们都能在陆地和海洋上生存，并且之所以选择居住在海滩上，只是因为“鱼感到孤独”。
许多其他书似乎质疑像猫和鱼这样的角色表现得像人的怪异之处，使其成为喜剧的来源，就像在Dr. Seuss的《一条鱼，两条鱼》（1960）中，鱼推着婴儿车，在Sally Lloyd-Jones的《可怜的多琳》（2014）中，即使在水下也会握住伞，或者在Sue Hendra的《有指头的鱼贝瑞》（2009）中，指头的形状像食物产品。当尼克·沃德（Nick Ward）的《不要吃老师！》（1998）和格雷姆·贝斯（Graeme Base）的《海马的标志》（1992）发生在水下时，仅通过他们的鱼角色漂浮在人类的房间和街道中，或者鱼在实际人类空间中移动，例如Eric Rohmann的《克拉拉和阿莎》（2005）和Chris Gall的《亲爱的鱼》（2006），或者鱼仅仅打扮和行动像人，在April Pulley Sayre的《鳟鱼，鳟鱼，鳟鱼！》（2004）和Eva Muggenthaler的《散步的鱼》（2010）中。
意外的是，大多数我研究过的图画书中的鱼确实表现得更像鱼，通常是通过以鱼的实际特征为基础来表现其人类含义——它们的习性、大小或外观。与许多其他书一样，黛博拉·迪森（Deborah Diesen）的《噘嘴鱼》（2008）将某些类型鱼的下弯嘴巴解释为它在人类脸上可能意味着什么，马库斯·普菲斯特（Marcus Pfister）的《彩虹鱼》（1972）的主人公剥夺了自己天生的彩色鳞片，以让其他人快乐。虽然许多读者将这本书理解为人类慷慨的积极教训，但记住实际的彩虹鱼外表与道德或社会含义无关，将其转变成自我伤害的悲剧故事，既通过去鳞片也通过采用人类价值观。
从人类元素转向纯粹的鱼类特质，鱼类行为像鱼，除了其持续存在的人类意识之外——对我来说，这种品质常常使他们的理论上可爱的故事变成噩梦般的恐怖。想象一下，作为你自己，拥有你所具有的意识，在永恒中被困在一个孤立的鱼缸里，就像在《一只金鱼的回忆》（Memoirs of a Goldfish）、《吉尔伯特金鱼想要一个宠物朋友》（Gilbert Goldfish Wants a Pet Friend）和《保罗遇见贝尔纳黛特》（Paul Meets Bernadette）中发生的情况一样。毫不奇怪，这些书的作者试图通过为所有这些孤独的鱼提供伴侣来获得幸福结局。
作为最后，有一本关于鱼的书，确实是一本叫做《鱼》（2016）的书，根本没有鱼——一本总结了人类如何将人类思想和语言强加给鱼的书。在《鱼》中，事实证明，人们正在钓的不是鱼，而是字母——字母F，I，S和H。抓到它们后，他们将F，I，S和H附加到其他字母上，以完成一个道路比赛的终点标志。字母与生物的联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类中心的用途，让我们看不到世界和其中其他生物在它们之外和之外可能是什么样子。
被言语之网困住
这基本上就是我所研究的所有图画书所做的。一旦我们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就能够看到这些书可能会使年轻读者对其他更少以人类为中心的思考方式视而不见，因此也使我们对自己和其他人类的思考方式更少以人类为中心。关于这些思考方式可能是什么样子，我不得不承认，我过于深陷人类主义的思想中，无法看到。我只能尝试着去做，并建议其他人也尝试一下：试着看看鱼——以及其他动物——如果我们去除了人类主义的蒙蔽，它们可能是什么样子，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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