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论学习的文章很多,今天我们只谈《师说》。
也许有人以为《师说》是要论老师的角色,因为“说”的体裁与“解”、“原”类似,近于今日之议论文“谈”什么什么的。《进学解》的确是谈进学的要旨,《原道》谈什么是“道”,《原性》谈人之本“性”,《原毁》谈毁谤何以产生等等。《师说》是不是也是如此?文末作者自己说明:“李氏子蟠年十七……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原来这是他赠送李蟠的一篇文章,为的是表扬他“能行古道”。那个时候,李蟠不过十七岁,爱好学习,所以韩愈写文章勉励他。和一名后生小子,韩愈要谈的不可能是“为师之道”,而是“为学之道”。
文中“古道”指的是什么?上文提到李蟠“不拘于时”,“时”与“古”是相对的概念,承续下文“学于余”,当知韩愈要说的是他的那个年代没有向老师学习的风气,李蟠敢于突破,向古道看齐,拜他为师,所以要作文表扬他。由此看来,韩愈《师说》的目的就是要强调学习之正道,是要有老师指引。
同期的柳宗元给我们更详细的资料。他说:“孟子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看来孟子评述“好为人师”的影响还真大,不但使到学者不敢为师,连拜师都认为是可耻的,要加以讥笑。柳宗元指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韩愈这个举动的结果是“世果群怪聚骂”,而且“愈以是得狂名”。由此可见,韩愈的《师说》可不是一般探讨老师的角色的文章,是敢于在“不拜师学习”的习惯之中,独排众议,强调“学习一定要跟随老师”。
韩愈不讳言他是“好为人师”的,他对“师”的责任更是异常清楚。他在文章开头就指明老师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当时不是没有老师,人们要学习技艺都会拜师,所以他说“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可见当时老师的责任不过是“授业”,过程中或会帮学生“解惑”,并不包括“传道”。即连孩子要学习,也只是聘请老师指导“句读”,即等于我们今天只让孩子学习语文的基本技能,不让他们通过语文学习圣贤之道一般。这还是把“学问”当成是“艺业”,老师只是扮演“授业”的责任。
韩愈反对的就是这点。他批评这种学习现象是“小学而大遗”,只学习到枝末细节,忘了更重要的“道”。技术上的东西,会请教老师;大道上的疑惑,却反而不肯拜师学习,这岂不叫人费解?因此,学习应当是承受前人之“道”,继往开来,而不是只是学习技术谋生。“道”在哪里?它不是“生而知之的”,是要靠后天的学习。向谁学习?老师!谁是老师?达者为师(不论年长年短,身份贵贱)!韩愈《师说》的立场非常鲜明,思路也很清晰。
原刊:《星洲日报·东海岸》09/08/2008